在傳統閱讀時期,閱讀被賦予了崇高感和典禮感,讀書不是一切人的日常,多為精英們所壟斷,也經常被圣化。宋人黃庭堅曾說:“人胸中久不用古今澆灌之。則俗塵生其間,照鏡覺面目可憎,對人亦言語無味也。”加拿大學者曼古埃爾《閱讀史》開篇援用了法國作家福樓拜在1857年的一句話:“閱讀是為了活著”。做過18年阿根廷國立圖書館館長的博爾赫斯有過這樣詩意的表達:“我心里不斷都在暗暗想象,天堂應該是圖書館的容貌。”黃庭堅、福樓拜和博爾赫斯關于讀書的了解是典型精英主義的、肉體性的。但隨著互聯網的提高,閱讀門檻的拉低,這種精英化的閱讀姿態遭到大面積的解構和推翻。
當前,對“閱讀”能夠作狹義和廣義兩種了解。狹義的閱讀僅指讀紙質書;廣義的閱讀泛指我們眼力所及的一切信息攝入,信息載體既可為紙質書,還包括電子書、網絡等數字化出版物。狹義閱讀的邊境相對明白,而廣義閱讀的邊境線含糊、渺遠。從當前的閱讀現狀來看,簡直不存在地道的只讀紙質書,除此之外,與數字媒介和數字出版物絕緣的讀者。死忠于紙質書的讀者應該很少了。因而,大多數讀者可能是兩種閱讀方式統籌。但總體的趨向是數字化閱讀越來越盛行。在數字化閱讀中,從“數人頭”的角度看,精英式的閱讀肯定是小眾的。而隨大流的公眾閱讀絕對值肯定是最大的。我把這種閱讀場景稱之為“流量”式閱讀。
以上所述紙質閱讀和數字閱讀,或嚴肅閱讀和網絡閱讀,都關乎當下我們閱讀存在的分殊差別。紙質閱讀和數字閱讀的差別主要是從媒介角度辨別的,而嚴肅閱讀和網絡閱讀,是從閱讀方式、目的上區隔的。在此,我把數字閱讀或網絡閱讀稱為“流量”式閱讀。這種閱讀因深陷于互聯網語境,被信息巨流裹挾,難以沉潛、深化、系統,視覺很繁忙,思想很草率,心靈很焦慮。馬克·鮑爾萊恩發現:在網絡中能夠養成一種識讀才能,它能加快溝通的速度,同時促使每個人的措辭微風格趨于同質化。但這些才能無益于習得學問;無益于構成別具一格的言語特征和行文方式;無益于獲取耐久連續的推理才能;無益于培育管窺蠡測的解讀才能。
在網上浸淫日久,人們的留意力被嚴重碎片化,喜歡追逐一個個信息碎片以及思想的邊角料,體驗的是點點滴滴短暫的快感。在閱讀過程中,讀者覺得似乎是豐盈的,但這種閱讀多是視覺層面上的愉悅,僅僅是刺激大腦皮層的淺性欣賞。網上閱讀是典型的走馬觀花,少有思想的深度潛入。正如學者陳志武所言,電子媒介決議性地、不可逆轉地改動了符號環境的性質。假如不恰當控制本人的時間,互聯網會讓你糜費很多時間,畢竟,碎片信息、碎片考慮還是有其局限性,它不能提供系統性思想。人生短暫,我們的時間和留意力都是稀缺資源,在網上投注過多的時間和留意力,必然會擠占我們總的閱讀時間。習氣于網絡閱讀的人,其思想方式也被碎片化、顆?;?、淺表化了,久而久之,人們應有的深度觀照和考慮才能會漸漸退化。“流量”閱讀很難深潛,作思想的“深呼吸”和文本細讀,即使是文字閱讀,也難以沉浸在文字的肌理和邏輯中,也難有地道的“個人性”體驗,“我思”“我在”的地道性缺乏。往常,傳統閱讀呈衰微之勢,人們被深廣地卷入在互聯網的汪洋大海中。著名文藝理論家布魯姆作出這樣的憂患:“我們正處在閱讀史上最糟糕的時代。”